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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學看清時代巨輪的軌跡

王宏仁

中山大學社會系教授、台灣社會學會理事長 

　　太陽花結束的當天，四月十日早晨，台北市中正一分局方仰寧局長驅逐了在立法院門口的公督盟，引發民眾不滿，因為在前一天，方仰寧才信誓旦旦地表示不會驅離有合法申請集會的公督盟。在網路的號召下，當天晚上有數千名民眾「路過」警局，要求方仰寧道歉下台。

　　有趣的不是國民黨對此事件的政治操作，而是方的女兒在臉書發表心情留言，並且受到網友支持大量轉載。她說：「只想求各位理性和平，不要傷害我的父親，他不年輕身體也一堆毛病，真的再禁不起你們摧殘，他是我們家的支柱，最後只想說，我的父親你好棒！我以你為榮！」在二○一二年立法院決定取消退休的軍公教人員年終獎金時，也有一位將軍的女兒寫了一篇臉書分享文，裡面有幾乎一模一樣的話：「他沒有自由，國家說了算；他曾經從欄杆上墜落昏迷了好幾天，他沒有一句怨言⋯⋯。爸，你這輩子沒有做錯什麼，謝謝你對這個國家的付出！」

　　這些文字確實有感人之處，但在真情流露的背後，為何聽起來卻有些奇怪？其實，從社會學角度來看，這是感情充沛的女兒沒有區分「個人」與「角色」的差別。例如一個納粹軍官是個好爸爸、好丈夫、好鄰居，但跟他作為軍隊裡面執行毒殺猶太人的軍人，是兩件不同的事。四一○群眾去向方仰寧抗議，不是抗議他「沒有做好爸爸」，不是要讓他身體崩盤，而是在抗議他沒有將「警察的角色」扮演好。警察應該遵守行政中立原則，他沒有那個權力「永久禁止」別人的集會遊行，或者只讓特定人不受限制的遊行，但對另外一批人就嚴刑伺候。女兒當然從父女的關係來談親情，但是她卻沒有看到父親是否扮演好了社會期待的警察角色。

　　面對劇烈的社會變遷，多數人沒有辦法看清，我們個人的生活、命運，其實跟整個社會的歷史發展緊密扣連在一起。多數的魯蛇領22K，不是個人的競爭力不夠，而是整體經濟跟政治結構所造成，就如本書第一篇所寫的年輕醫師，要看到整體醫療商品化的結構，才可能理解年輕醫師的過勞問題。身處其中的年輕醫師，如果仍抱持著媳婦熬成婆的心態，那麼當時代巨輪不斷往前推進時，你再回首已經是血肉模糊了。

　　為了推廣更多社會學知識，社會學界已經創設了共筆的「巷仔口社會學」網站，而此書的出版，可說是另外一份努力，很高興有這樣一本社會學科普書籍的出版。經過明修的努力挑選、編修後，此書的各個故事，都非常具可讀性，不僅照顧到個人的生命故事，也描繪出我們這個時代的社會巨輪，如何將各角落不同的人捲進歷史洪流中。相信讀者一定可以從此書獲得看待社會改革的特殊角度，而不會落入只會用感情來寫父親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