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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村文化保存工作者群像
/高有智(中國時報調查採訪室記者)

pp.289-294

  眷村是台灣在二次戰後最大的政治移民聚落,六十萬大軍從中國遷徙到台灣,在全台各地形成大小不一、型態各異的眷村,一九九四年最多曾高達八百三十八個村落。歷經改建與重組,眷村不斷變換風貌,記錄了一段移民文化與歷史,還有在顛沛流離的大時代下,人們刻苦生根的動人故事。

  眷村容顏凋零,在竹籬笆歲月逝去的過程,總有一群人不願土地的記憶就這樣隨風而逝,在歷史灰燼中搶救曾活在人們心中的回憶。當老舊眷村全面拆遷的腳步不斷推移,現代都市化的僵硬巨輪無情滾動,堆土機碾過的土地,沒有留下痕跡,也找不回往日的生活點滴,唯一可見的是這群人的身影。他們沒有選擇徒然興嘆,也不願只將回憶埋藏心中,等到午夜夢迴才又不經意勾起童年的眷村回憶;他們願意付出行動,在各地角落搶救與保存眷村文化。有人大聲疾呼、有人默默耕耘,唯一共同的心願,是保存台灣多元的眷村文化風貌。

  根據學者研究,台灣眷村可以回溯到一九四六年第一批先遣駐台軍官團的眷村,早期都是接收修建日治時期遺留的宿舍,等到一九四八年四四兵工廠興建「四四南村」,才有第一批國軍自建眷村。從早年簡陋的克難屋,到現在的高樓大廈,眷村走過五、六十年的歲月,而保存眷村文化的危機感是在大舉拆遷之後。

  一九九四年,清大研究生尚道明在張茂桂教授指導下進行眷村研究,他們結識了台南市北垣社區的眷村二代曹森等人,一個機緣巧合為眷村文化保存點燃生機,較具規模的眷村保存文化行動於焉展開。張茂桂指出,當時台灣對眷村文化保存的觀念尚不普及,早期眷村研究偏重在眷村歷史介紹,或探討眷村與國民黨的侍從關係及政治動員等政治課題。他們在一九九四年的行動開始關注眷村住戶的生命經驗,透過蒐集舊照片和整理眷村故事,和社區一起推動眷村文化工作。

  台南市在一九九五年辦理全台第一個眷村文化節,這股搶救眷村文化的風潮就此蔓延。一九九七年新竹市舉辦全國眷村文化季,眷村文史工作逐漸擴展到桃園縣、今高雄市、台北市等地,甚至蔓延到離島澎湖,越來越多各地眷村文化工作者加入。

  一九九九年,台北市四四南村住戶遷出,留下的建物面臨拆除的命運。為此,社區居民及文化界人士發起眷村文化保存運動,成立四四南村文史工作室。四四南村保存最早以外國人史康迪(Curtis Smith)與艾琳達(Linda Gail Arrigo)為主力,支持保存的人在眷村社群中是邊緣的游離分子;在地眷村居民不認為這些破破爛爛的建築具有保存價值,大多支持原案,讓四四南村成為附近國小的停車場。十多年過去了,四四南村變身為信義公民會館,隱身在繁華的一○一大樓旁,成為各類文化與展覽活動的熱門場地,也常見婚紗攝影與影視節目來此取景,而大片綠地也是當地居民活動的最佳去處。諷刺的是,四四南村保存竟成為附近高地價與豪宅林立的原因之一。

  學者和眷村第二代,結合當時台灣勃興的社區營造力量,共同推動眷村文化保存行動,如北垣社區的眷村文化節只是地方性活動,卻已和社區總體營造的風潮接軌。長期被視為政治性格強烈的眷村展現了新風貌,同時喚起各地社造工作者的關心,共同開展眷村的多元風貌。從蒐集照片與舊文物、整理口述史與眷村史,一直到舉辦眷村美食展、攝影展與公共藝術展等活動,眷村文化保存的面向逐步拓展,台北市、新竹市、桃園縣與高雄市等地逐步設置眷村文化館、故事館與博物館。二○○六年在桃園縣眷村文化研討會上,來自全國各地的眷村文化工作者成立「眷村文化保存串聯同盟」,除了建構平台分享資源,更進一步推動「國軍老舊眷村改建條例」修法,開啟保存眷村文化園區的可能。

  一開始在眷村社群中,保存眷村文化與實體空間並非主流意見;對眷村社區工作者來說,保存眷村不是複製與歌頌千篇一律由黨國製造的復國神話,而是二、三代對土地與文化意義的追尋,是社區總體營造與生命共同體論述在眷村社群發酵的成果。這個論述對抗的是台灣最主流的都市開發與現代化思維,更要不斷與各種相互矛盾的法令及各級政府不同部門的本位邏輯周旋。

  眷村文化工作者為數不多,從北到南、從台灣本島到離島,只要有過眷村的地方,就有他們付出耕耘的行跡。他們來自不同領域、身處不同角落,通過他們的行動讓外界知道,關心眷村的族群不只「外省人」,也有河洛人、客家人,甚至外國人。

  大部分眷村文史工作者是眷村第二代或當地眷村里長,包括樊仲英(社團法人中華民國國軍眷村協進會理事長)、王繼新(臺北縣眷村文化協會理事長)、曹森、張品(台北縣擎天青年協會理事長)、鄭炳熹(新竹擎天自強協會榮譽理事長)、童長春(台中縣竹籬笆文化協進會)、 王安國(台南市新生里里長)、商累愛(澎湖縣新復里里長)、高興華(高中老師)、王佩雯等,另外也有像潘美純這樣的眷村媳婦(所謂「本省媽媽」)。這些眷村成員基於對眷村公共事務的投入和關心,還有對眷村文化保留的濃烈情感,願意投入心血,希望留給下一代回憶。

  此外,也有學者專家加入眷村文化保存的行列,包括張茂桂、尚道明、潘國正、陳朝興、顧超光、曾光正、喻麗華等人。除了民間的力量,也有熱心盡責的公務員大力推動文化事務,如謝小韞、洪惠冠等人。

  藝文界也關注到這股眷村風潮,製作人王偉忠拍攝眷村紀錄片、製作創下高收視率的電視連續劇《光陰的故事》,攝影家李俊賢等人也留下不少眷村照片,外省台灣人協會還擴大舉辦紀錄片拍攝人才訓練,號召更多生力軍。

  而長期關心社造和文化資產的人士,始終都是眷村文化保存的重要推手,董俊仁、史康迪、顏毓瑩等人,不只以住民情感為出發點,還擴大關懷面向,朝向都會社區營造與保存都市公共空間等議題。當然,還有更多默默付出的無名英雄為眷村文化保存,同樣值得致上敬意。

  關心眷村文化的行動打破族群藩籬,如同眷村向來不單純是由「外省人」的家庭組成。眷村文化工作者的熱情讓眷村文化沒有就此消失,這是對眷村回憶的眷戀,也是對文化保存的眷念。他們共同見證了眷村文化保存工作的跨越性,他們的行動不斷述說:眷村文化不僅是眷村居民的回憶,也是台灣文化的寶貴資產。這是文化保存運動,也是社區營造的一環,如今更涉及都市空間的保存與活化課題,以及對國有土地政策的規劃與監督。這是一條漫長的路,卻是值得關注與付出的路。

( 摘自群學八月份新書《扶桑花與家園想像》,2011.08.02 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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